【文: 杨舸 / 同盟广告董事、创意总监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,我是怎么进奥美的。
进奥美之前,一直过着有闲但没钱的日子。
那时,我已在大学里教了近7年的书,大多一周只有三节课,而且是放在政治学习的星期五,每周只要去一次——上午上课,中午跟同事下围棋,下午学习,然后收工回家。只有其中两年假期教了几个外国人汉语学习班,及后来开选修课“汉字文化学”什么的,才稍微忙碌了一些。
每天睡到中午起床,吃午饭,出去闲逛,看展览,泡图书馆、新华书店,找朋友喝茶聊天,跟学生们出去玩耍,参加口琴乐团,练练笛子吹吹箫,临临帖,研究研究围棋,跟一些不出名的画家搞什么展销会……完全一副虚掷光阴的模样,好不快活。
晚饭后,算是进入工作状态,但不是备课,第一学期备好后,可以管个几年。英文不好,托老爸福,又不缺住房,更懒得写论文,也就只好不指望升为教授。在家里写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,撰写出版了一些像《趣味天文学》、《编辑学》、《海洋世界》、《交通工具》、《彩图宝宝字典》等现在自己看着都觉得非常好玩的书。那时真是可以化三个月时间,天天从晚饭后干到第二天早上7、8点钟,半夜老妈会泡杯咖啡,凌晨边写边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,感觉自己非常诗意,非常7、8点钟的太阳。
其他的空余时间,就帮报社、杂志写写小文,或者做些专题采访。题目很杂,从身体健康、名人传记、保留建筑、画家作品欣赏……到风水、星相学(写星相学文章,那时还不太开放,弄到那本杂志被封,实在有愧于担当编辑的那位连老同学)甚至还帮文汇报、解放日报设计了一些刊头标志,觉得自己很琴棋书画的,现在再看,真是要从脸上一直红到屁 股了。
就在这样的无所事事中,忽然发现,自己可能连婚也结不起。那是1991年年底,已近30岁,寻思着要怎么着赚点钱,女友正好找来一份报纸,上面就登着上海奥美的第一次招聘广告,没画面,就那一句话“一个工作的好地方”写在半版广告中央,多奢侈,下面是招聘的职位,署名是上海奥美广告公司。
不知道奥美广告是什么公司,只看见是外资的,而且招文案,应该我还混得过去,就写了一封应聘信,现在年轻人写得应聘信都很精致花哨,那时大约也就一页纸,不靠装潢,全靠内容。自己现在都忘记写了些什么,大概就是简历,然后就是表几句决心吧。
后来才听说,共有3000多人应聘,而我的应聘信在第一轮就被扔在淘汰的那一堆了,一个叫董洽的人,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,他是台湾奥美庄淑芬麾下的“金童”之一,天赋聪明,谈吐幽默,也就跟我差不多大,单身一人,从台湾来到上海出任上海奥美总经理。
他看了预选出来的应聘资料,不满意,就又从那淘汰的一堆里挑人,就将我和郁海敏都挑了出来,进了面试名单,真悬哪!所以我常说,30个人里录取你,是实力,3000人里录取你,就是运气了。
可这些我一开始不知道,应聘信寄出后,就忘了这事,继续混日子。有天晚上骑自行车回家,将额头摔破了,隐型眼镜又忘了取,结果引起角膜炎,要住院,在眼球上打针,听着就让我眼睛一个劲地跳。就在那时,奥美来了电话,要我去面试,女友高兴地来医院告诉我,可我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,眼睛还在治疗,医生不同意我出院,怎么办呢?跟病友们一商量,决定悄悄逃出去。就让女友去我家,问老爸借了一件西装,用个箱子,将西装、衬衣、皮鞋跟我写的书啊文章啊什么的都装了,带到医院,换了病号服,就溜出了医院。那天的上海还下着雪,女友怕我有事,特意叫了车陪我去面试(那时她钱比我多多了)。
后来才知道,创意人哪里需要穿西装,自己真是没见识。老爸个头比我大很多,那西装穿着肩膀是塌的,下摆都快到膝盖了,头上还贴着纱布,董洽面试的时候就奇怪我的额头,奇怪我的衣服,更奇怪居然有个大男人面试还要女朋友陪着的……看着我一个劲地诡笑。丢人丢到家了。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,他才记住了我吧?
面试开始了,到底是人生第一次面试,手足无措,董洽可能看不下去了,问我:“要不要喝水?”我点了头,来了水,拿杯子的手在抖,我在尽量控制,不让董洽发现,不过看来没用。
他又问:“知道奥美吗?”我说不知道,心里还咕哝着,大概就一小公司,谁会知道呢?后来才晓得原来奥美在世界上那么牛,不过当时还真有眼不识泰山,要不还真不知道会紧张成什么样了。“喜欢看广告吗?”我说看得不多,总不能说不喜欢吧。“有没有看过雀巢咖啡的广告?”那年头雀巢咖啡多火啊,谁没看过?我点点头。他就要我描述一下广告内容,我绘声绘色说了,完后他奇怪地看着我一笑,说“那是麦氏咖啡的广告”,还说麦氏咖啡的广告是奥美做的,我把它记成雀巢,说明了广告的失败……我的天哪,什么错误不能犯,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?!
后面问的什么也搞不清楚,一直到问我作为文案应聘者,写过些什么,我来劲了,打开箱子,哗啦一声,一堆书和杂志、报纸堆在桌上。他也许被“雷”到了,很惊讶的表情,拿起一本《趣味天文学》,翻了翻,大概觉得很好玩,问我:“可以送我一本吗?”我说当然可以,心里寻思着,拿了人家的手短,应该会录取我的吧。
然后,他又叫我写一篇咖啡广告,我为了弥补他的观感,15分钟一口气写了三条。(这大概就是后来在奥美被戏称为快枪手的由来)
然后他就让另一个人来面试我,他叫宋秩铭,江湖人称TB,后来又被称为中国广告业之父……我的灾难又开始了!
宋问我:“你觉得刚才跟你聊的人怎么样?”我说,还行!心想就那么一会,哪里知道刚才那人怎样啊?再问了一些问题,就问了一个跟面试好像完全无关的:“你知道《古船》吗?”我摇头。“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?”天哪,我不知道这书,怎么知道谁写的?我继续摇头。“那你猜一下可能是哪里的人?”越来越离谱,考我的胡思乱想能力?我回答:“台湾的?”猜想他和刚才那面试官口音应该是台湾的,那喜欢的八成也是台湾作家吧。他摇摇头,说是大陆的……我晕我倒我晕倒。不过,16年过去了,我到现在还是没看过《古船》。
回家父母问我:“有希望吗?”我摇头。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董洽拿了我的书,总得还我一个公道吧?
那次面试后,大概挺长一段时间过去了,两周?一月?忘记了。反正已经进入1992年了,我已经完全不抱希望。
那天,我在南京路黄陂路那原来的上海图书馆看书,录取通知电话到家里,正好女友在,她急得什么似的,赶紧叫了一辆摩托车赶到图书馆,找到了我。(瞧,她多有钱,我才舍不得叫呢)
1992年,2月10日,我来到上海新虹桥大厦上海奥美办公室。从此开始了我的广告生涯,也开始了我有点小钱但彻底没闲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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